都蘭山中野書(67)
聯經出版的《蘇東坡新傳》分上下二冊,李一冰著。
二冊加起來超過一千頁,我卻是兩年來第二次逐字細讀了。李一冰的治學工夫和帶有情感的文字固然難得,張輝誠「尋找李一冰」的序文也讓我深深感動。
讀完七百多頁後一個下雨的凌晨五點,睡眼惺忪往窗外一看,一地的凌亂,心一驚:昨日黃昏,廊上展書讀,書卷置木桌,準備今晨續——這下冊,完了。蘇軾流放惠州的幾章,還沒讀到.....
狗,是禪宗哲學的實踐者。他只活在當下,睡時睡,吃時吃,玩時玩,愛時愛。他不計畫下一分鐘的事,不準備上大學,也不考慮氣候變遷的未來。
因為發現了他是一個「當下主義者」,對於「懲罰」和「教育」這件事,我就有困惑了。
只有當他是「現行犯」時,責罵才有意義。譬如說,一手指著蘇軾寫給王安石的詩,一手指著達爾文的長鼻子,發出適當的發怒聲音,罵他焚琴煮鶴、焚書坑儒,斥他怎可這樣咬文嚼字,他也會適當地垂下耳朵,兩眼看地,做出害怕、慚愧、懺悔的臉部表情和身體姿態;老人與狗,一切恰如其分。
但是當他不是「現行犯」,他黑夜裡幹的好事,我在清晨衝出去憤怒給他看——他這只知「當下」的人,會不會以為我是在對老天下雨發怒呢?他如何知道我生氣的是十小時前他把蘇軾的惠州篇給撕咬成碎片?
與「當下主義者」一起生活,顯然得發展出另一套生活哲學來。聯經會只賣「下冊」嗎?